投了幾百億的香港城市排水工程長啥樣?
香港資訊·本期導讀
暴雨中的香港,需要劃船上班嗎?
入汛以來,N個省不少區(qū)域已成“澤國”。其中武漢暴雨持續(xù)多日,在昨晚一場強暴雨過去之后,整個城市變成了這樣:
作為一個經(jīng)歷過1998年洪水且當時就身在武漢的小編,看到武漢這個樣子仿佛瞬間回到了18年前。
這幾天很多媒體的報道回憶起了18年前的那場災難,同時,也提到了武漢市有關部門在2013年宣稱的“投130億改造排水,3年后不怕大暴雨”的舊聞。
即便武漢的本地報紙解釋說這130億目前只投入了40億,而且已經(jīng)在市中心區(qū)初見成效,但是更多聲音認為,“1998年的那場滔天巨流,留給我們的教訓還不足夠。”
回過頭來聊聊香港吧。
上圖是小編7月6日早上拍的照片,行人打著傘,天上下著雨,而且這一陣陣的大雨也持續(xù)好幾天了。
香港平均年降水量2400毫米,每到夏季香港的降水開始增多,再加上此時臺風侵襲所可能帶來的風暴潮,香港同樣時刻面臨著城市排水排洪的壓力。
1966年6月12日,香港發(fā)生雨災,曾錄得一小時內高達108.2毫米的雨量紀錄,導致64人喪生,2500多人無家可歸,造成經(jīng)濟損失超過5000萬港元。
事實上,歷史上的香港,曾經(jīng)多次被暴雨“沖傷”,山洪、泥石流等等災難都曾經(jīng)在香港發(fā)生過。自1883年香港天文臺成立以來,所記錄到的最嚴重的災害曾造成156死117傷,那是一次因為暴雨導致山體滑坡而釀成的慘劇。
不過近30年來,香港因暴雨所帶來的災難損失越來越少,而香港的城市渠務管理經(jīng)驗也常被人借鑒。
香港的地下雨水管道
香港跟“水”相關的部門有兩個。一個叫水務署,一個叫渠務署。前者主要負責香港水資源的發(fā)展和管理,簡單點說就是負責供水;后者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城市蓄洪排洪以及污水處理等工作。上圖這個大大的雨道便是由渠務署負責。
渠務署的前身是在1890年于香港成立的渠務辦事處,當時隸屬于香港政府的工務局。1989年9月1日,渠務署正式成立。如今,渠務署隸屬于香港特區(qū)政府發(fā)展局。
兩年前,香港傳真小編有幸在時任渠務署署長鐘錦華的帶領下參觀了位于香港荔枝角的一處雨水排放系統(tǒng),非常震撼:
香港的地下世界
香港林立的高樓組成了香港獨特的城市景觀,但如果你鉆到香港的地底下去看看,會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世界。
雨水排放隧道
香港的雨水排放隧道為香港雨水排放計劃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直接關系到香港在遇到暴雨時城區(qū)中的水浸情況。
這是香港荔枝角的雨水排放隧道。
建設中的雨水排放隧道。
而在香港眾多的雨水排放隧道中,工程最大的當屬“港島西雨水排放隧道”。這條隧道于2012年建成,渠務署耗資34億港元興建。
這條隧道有多長?
根據(jù)渠務署的數(shù)據(jù)顯示,該隧道主隧道全長11公里,直徑為6.25米至7.25米,進水口有足足34個!下圖最下面那條黃線便是這條隧道,簡直跟現(xiàn)在的港島地鐵線差不多長了!
這條沿山脊建設的排雨隧道的特點在于,可以提前將雨水從山上攔截,然后通過隧道直接排進大海。渠務署介紹說,整條雨水排放隧道可截取港島北部約三成的降雨量,足以應付港島北五十年一遇的暴雨,大大紓緩中環(huán)、金鐘,灣仔及銅鑼灣一帶的水浸問題,整個港島區(qū)的防洪能力也能相應提升。
蓄洪池
雖然雨水排放隧道是最重要的城市排水工程,但是一旦遇上百年不遇的糟糕天氣,城市也難免遭殃。為了解決城市排水系統(tǒng)可能超負荷運作的問題,渠務署決定在香港興建幾個蓄洪池,以作為緩沖之用。上個圖解釋一下:
可以看到,當暴雨來臨時,部分雨水從一開始就被截流了,經(jīng)過主隧道排進大海;市區(qū)內的雨水則通過市區(qū)排水系統(tǒng)排出,而蓄洪池的作用就是防止在排水壓力過大時,造成地面水浸。
香港跑馬地馬場
上圖是香港跑馬地馬場,相信不少朋友都熟悉這塊地方。但是你可能不知道,這塊場地的下頭的一部分居然被挖空了!而被挖空的地方,便是跑馬地蓄洪池 ↓
來看看示意圖:
這是香港眾多地下蓄洪計劃的其中之一——跑馬地地下蓄洪計劃(Happy Valley Underground Stormwater Storage Scheme),容量為6萬立方米,差不多有24座標準游泳池那么大!該計劃2012年開始執(zhí)行,直到2015年已經(jīng)完成第一期的工程,耗資10億港元。
這是香港另一處蓄洪池——大東坑蓄洪池。
香港“水浸黑點”的監(jiān)測
我們看到,香港的城市排水和蓄洪工程正在不斷完善,但是,該在哪里建,建多大,依據(jù)是什么?
多年前,香港上環(huán)永樂街是一個逢雨必淹的水浸黑點
事實上,香港政府一直在不斷分析和監(jiān)測香港各處的情況。其中對于水浸黑點的監(jiān)測起到了很大作用。
早在1995年,香港政府就開始對香港各處曾經(jīng)因暴雨造成的水浸處進行了監(jiān)測。一方面,對水浸之處進行搜集和記錄有利于對癥下藥,進行城市排水工程的改善,另一方面,可以從長遠監(jiān)測這些改善工程的成效。
于是你可以從表中看出,這20年間,雖然香港的高樓大廈越起越多,城市水浸風險越來越大,但是香港水浸黑點卻越來越少!
到了今天,香港的水浸黑點只剩下這么多了:
一共只有8處,而且已經(jīng)沒有嚴重水浸黑點了。
長遠措施
香港在城市排水工程建設上,不光是建設雨水排放隧道和蓄洪池,比如緊急事故處理中心的啟動、河道治理、生態(tài)建設以及對市民的宣傳教育同樣是重要的部分。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3月22日,香港特區(qū)政府渠務署署長唐嘉鴻在傳媒簡報會上說,香港要利用好已有的綠化資源,將香港打造成“海綿城市”。
從曾經(jīng)一遇暴雨就遭殃,到現(xiàn)在不斷完善的城市雨水排放基建和制度,香港走過了二三十年時間,為此投入的資金達數(shù)百億。然而即便是這樣,香港的城市雨水排放系統(tǒng)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正如香港特區(qū)政府渠務署在自己的網(wǎng)站上所說,“在我們不斷努力下,水浸的風險已大大減低,但仍然不能完全消除。”然而他們的抱負和使命卻一直沒有改變——為香港提供世界級的污水和雨水處理排放服務,以促進香港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中國的下水道,遠遠落后于城市的發(fā)展
夏季,在一場場暴雨的洗禮下,武漢、杭州、北京……相繼變成了“水城”。由此,在中國長久以來被忽視的城市下水道,突然變成了人們目光的焦點。中國的城市下水道現(xiàn)狀如何?它們在城市內澇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城市內澇的背后隱藏著怎樣的地理原因?面對內澇的威脅,今后的城市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大雨后的街道一片積水,本應該在此時承擔起排水重任的下水道,卻發(fā)揮了完全相反的作用——積水回流,從管道口噴涌而出,濺起了半米多高的泥漿。這樣的場景并不罕見,在中國的大中小城市中你都可能看到。攝影/范永松
在中國,沒有“下水道”只有“污水管網(wǎng)”
雨噼噼啪啪地落在水泥地面上,激起一朵朵水花,馬路邊迅速匯集起一片積水,人行道上印著“污”字的井蓋在雨水的沖洗下反倒比平日要干凈幾分。又是一場急雨。
一陣電話鈴打破了單調的雨聲,是《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的編輯:“我們想做一篇關于城市下水道的報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下水道’?你是說‘污水管網(wǎng)’吧?”
“我是指排雨水的,和污水沒什么關系吧。你知道今年下大雨許多城市都被水淹了……”
“那就是‘污水管網(wǎng)’。”我肯定地說,又帶了幾分戲謔,“嚴格地說,在中國,沒有‘下水道’,只有‘污水管網(wǎng)’。”
北京
2011年6月23日
作為中國的首都,北京也沒有逃脫在大雨中水淹全城的命運,路面積水影響了車輛通行,造成全市大范圍的交通擁堵。
攝影/銘瑄
“下水道”這個詞其實是日語舶來詞,在漢語中本沒有這種說法。“下水”二字表明在功能上它是用來收集和排放城市生活污水、工業(yè)污水、大氣降水和其他棄水的;而“道”字,則準確描述了以巴黎、東京為代表的“地下廊道式”城市排水設施。這樣的排水廊道往往深埋在地面幾十米以下,有著巨大的物理空間。例如巴黎的下水道是在地面50米以下,寬逾5米;東京的下水道是在地面60米以下,宏大之處不亞于一座宮殿。而我國城市中普遍采用的是“地下管網(wǎng)式”排水設施,在較淺的地下埋藏著口徑多在一米左右的排水管,實在是當不起這個“道”字的。
為什么我國會采用“地下管網(wǎng)式”排水設施呢?這要從上世紀50年代說起。
歷史上,中國城市多采用明渠和暗溝相結合的排水系統(tǒng),新中國剛成立時,這些排水溝渠大多因年久失修,淤塞嚴重,明溝和水塘更是垃圾堆積、污水四溢。不僅不能滿足城市排水的需要,還造成了許多環(huán)境衛(wèi)生問題。新中國的締造者們在城市建設領域的經(jīng)驗是一片空白,于是一面開展“愛國衛(wèi)生運動”進行填溝修塘,一面積極學習建設城市排水系統(tǒng)的經(jīng)驗,而學習對象毫無疑問就是“蘇聯(lián)老大哥”了。北京、廣州、沈陽、天津、武漢一批重點城市和新興工業(yè)城市,在蘇聯(lián)專家手把手的指導下建設起了現(xiàn)代化排水工程,蘇聯(lián)的“地下管網(wǎng)式”排水設施被全盤復制到了中國。
這樣的排水管道,設計偏保守,小口徑的排水管承載能力也有限,很難應對大流量的來水。蘇聯(lián)位于高寒地帶,大部分地區(qū)降水較少(莫斯科的年平均降水量為582毫米,列寧格勒為585毫米),這個問題并不凸顯,但在我國就大不一樣了,我國秦嶺淮河以南的廣大地區(qū)年降水量都在800毫米以上,廣州更是高達1600毫米。
此外,我國的城市排水系統(tǒng)建設還存在著另外一個問題——“重污水,輕雨水”。留心觀察一下身邊,你會發(fā)現(xiàn)井蓋上印著“污”字的遠遠多于印著“雨”字的,因為大部分城市沒有專門的雨水管道,雨水管和污水管是混合在一起的。在科研方面,城市排水一直偏重于污水處理技術的研究,而對城市排水管網(wǎng)領域關注不足,所以從事排水工作的人們,在提到城市排水時一般都會脫口而出“污水管網(wǎng)”四個字。所以在我看來,中國大部分地區(qū)都是只有“污水管”而沒有“下水道”的。
在中國真正稱得上“下水道”的,就只有100多年前德國人在青島修筑的那部分了。這部分下水道最高處可以達到2.5米以上,寬度在3米左右。下水道的拱壁上每隔幾米便有一條直徑三四十厘米左右的水管,有的在兩側,有的就在頭頂上方。攝影/李雋輝
在中國,想看到真正的“下水道”,就只有青島德國人修筑的那部分了。十幾年前祁紅波曾在青島做下水道修理工,用他的話說:“(在青島)我真的相信路面一個城市,路下一個城市。我們做完工,就可以直接從下水道走回去,很快的。”后來他又在深圳做下水道修理工。同樣是從一個漁村起步,深圳的城市建設要比青島晚100多年,但比較二者的下水道,祁紅波認為:“深圳還要學習。”
在下水道的一個節(jié)點處,一個6級臺階將下水道分成了兩層,上下兩條下水管的落差非常大,而左右兩側還各有一條寬約一米的下水管,整個節(jié)點空間寬闊,猶如一座地下房屋。攝影/李雋輝
消失的湖泊——沒有地方去,水自然會泛濫
“其實從排水設施本身來看,‘管網(wǎng)式’并不比‘廊道式’差。只要設計合理,調度得當,它們都可以發(fā)揮出很好的排水作用。”國家城市給水排水工程技術研究中心總工程師鄭興燦說,“關注城市排水問題,不能光盯著排水管道,許多問題不是出在管道上,而是出在城市本身。”
在他看來,在城市的高速擴張中,不斷被填埋擠占的湖泊河道和面積越來越大的硬化地面,比排水管網(wǎng)本身對城市內澇的影響要更大。
武漢水務局的資料顯示,上世紀50年代初,武漢市主城區(qū)尚有湖泊59個,水面面積273平方公里,到現(xiàn)在中心城區(qū)湖泊數(shù)量僅為38個,水面面積約122平方公里,縮減了一半還多。本來可以被這些天然湖泊調蓄的降水,如今已經(jīng)無處可去。
“古人說:水滿自溢。沒有地方去,水自然會泛濫。”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教授吳慶洲表示,在他的著作《中國古代城市防洪研究》一書中,他把“蓄”列為古代城市防洪的重要方略之一,“調蓄系統(tǒng)乃是城市防洪系統(tǒng)中的一個子系統(tǒng),它由城市水系的湖池河渠組成。在城外洪水困城,城內積水無法外排時,古城調蓄系統(tǒng)的蓄水能力對避免內澇之災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2011年6月24日,我去武漢出差,雖然沒有趕上6月18日“到武漢去看海”的機會,但是一場大雨還是讓我在武漢的主干道雄楚大道上,看到了一片汪洋的景象。路邊豎立著的“前方漬水,車輛繞行”的指示牌,許多車輛擁堵在一起,不遠處的涵洞下有一輛淹沒了大半的大型混凝土攪拌機,據(jù)我目測當時的淹水高度已經(jīng)接近2米。一位住在附近的老人對我說:“這里一下雨就會漬水,這幾年政府已經(jīng)投入了1億多元來改造排水設施,是有些效果,但根治不了的。為什么?因為這里本來就該是湖!這段路是填了南湖造起來的。”一位細心的武漢網(wǎng)友也發(fā)現(xiàn)了同樣的事實,他比較了不同時期的武漢地圖,指出淹水處大多地勢低洼——那些地方原本也都是湖。
普通人都一清二楚的道理,城市的管理者們難道會不知道嗎?我想,所有人都是明白的,但是面對著越來越緊缺的城市土地資源和不斷上漲的地價,在一輛輛推土機向湖泊中傾倒渣土時,許多人都選擇了沉默。失去了天然湖泊蓄水優(yōu)勢的武漢,只有在一次次的大雨中,咬牙咽下“內澇”這枚大自然回報的苦果。
北京地下的排水管網(wǎng)到底是什么模樣?和許多人一樣,我們也對這個問題充滿了好奇,決心在這篇報道里把它好好展示一下。沒有想到這個看似簡單的想法,實施起來卻是那么艱難:北京市排水集團的總機說,他們有一個專門負責此事的部門,并給了聯(lián)系電話,遺憾的是,這個電話撥過去從來都是無人接聽;后來,又幾經(jīng)周折聯(lián)系到了北京市排水集團的一個內部人士,結果他的回答是愛莫能助,“因為現(xiàn)在是敏感時期,這個事情很不好弄”。于是,我們決定自己去拍攝。在拍攝前我們準備好防護服、探燈、氣瓶等深入地下時可能用到的種種設備,還特意聯(lián)系了水下攝影師,結果這些全沒有派上用場。 我們探察了十多個雨水井、污水井,可它們都異常狹小,只有兩個能勉強容一人下去,下去后看到的排水管,口徑最大的也不過20多厘米。
武漢湖泊的命運,只是中國眾多城市湖泊河道命運的一個真實縮影。無錫城在新中國成立后填塞大小水塘近20個,面積47公頃,填塞舊城區(qū)河道32條,長31.4公里,使無錫從罕有洪澇災害,變?yōu)橐坏接昙揪鸵鑳葷惩{;蘇州城的河道從宋代的82公里,變成現(xiàn)在的35公里;溫州城曾有的60多公里河道,到現(xiàn)在已完全填完……就連被視作城市排水典范的贛州城,原有的百口水塘到現(xiàn)在即將消失殆盡,曾經(jīng)的護城河業(yè)已被填平,只留下人工排水渠“福壽溝”在雨洪面前獨立支撐,不知道這座號稱900年不澇的城市,在下一個十年、百年是否還能繼續(xù)自己的不澇傳奇。
城市地表和自然地表相比透水性大大降低,降雨后原本可以被自然地表吸收、滲透的“損失水量”大大減少。從給排水專家周玉文在北京市某小區(qū)所做的實驗中我們看到,降雨1小時后,新瀝青路面的下滲水量僅有裸露土地面的14%、草地的6%,大部分降雨都轉化成了地表徑流。地表粗糙度越高,降雨后地面的匯流時間越長。與天然地表相比,人工硬化后的地表粗糙度要小得多,這就使降雨后地面匯流時間縮短,洪峰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形成。
硬化地面——來不及滲水,地下排水管再粗也沒有用
在談到硬化地面對城市內澇的影響時,鄭興燦說:“這是一個關鍵問題,以前的雨落到地上就可以直接滲入土里,現(xiàn)在呢,水只能停在地面上,雨下得急了,根本來不及排,地下的排水管道修得再粗也沒有用。”
山西太原
2011年7月29日
城市地表被硬化后,雨水不能快速進入土壤下層并回灌地下水,而是容易造成地表洪澇。強降雨后的山西太原,硬化的路面上積水嚴重,路面變成了波濤滾滾的“湖面”。攝影/寅明
自然界中,降落到地面的雨水有一個向土壤中下滲、補充土壤含水量,然后逐步向下層滲透的過程。只有降雨強度超過了土壤下滲能力時,才會形成地面積水,然后沿地面向低處流動形成地表徑流。在城市里,這一過程被人為地改變了。
重慶
2007年8月1日
此外,與自然地表相比,硬化后的城市地表粗糙率要小得多,降雨后地面匯流時間也就隨之縮短,洪峰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形成。于是在一場大雨后,重慶的一處水泥臺階上,很快形成了一個小型瀑布。攝影/鄒飛
城市中,人們大量使用水泥、柏油、混凝土等材質覆蓋土壤表面,形成了大面積幾乎完全隔水的封閉地表,剩下的少量裸露土壤質量也發(fā)生了改變。公路邊的土壤為了提供穩(wěn)定路基會被壓實,人行道和綠化帶上的土壤為了景觀等需要會被壓實,建筑工地上的土壤因為堆放建材和大型機械會被壓實,公園、綠地里的土壤由于人為踐踏還是會被壓實。中國科學院南京土壤研究所的張甘霖研究員指出:“土壤具有容納水分的能力,有人形象地稱之為‘土壤水庫’。‘土壤水庫’的庫容量是指土壤整個剖面的有效孔隙之和,是實現(xiàn)防治洪澇災害的重要途徑之一。土壤表層壓實,結構破壞,孔隙度降低,使得進入‘土壤水庫’的通道受阻,‘土壤水庫’就不能起到調蓄的作用。孔隙的減少、滲透性能的喪失,也阻斷了雨水進入地下,使得地下水得不到補給。”他的合作者楊金玲副研究員則明確表示,這兩年,南京每每遇上暴雨,城市就容易形成洪澇,其實很多時候并不完全是市內排水工程的不暢通,最大的禍首可能還是土壤封閉和壓實,水不能快速進入土壤下層并回灌到地下水,而是造成地表洪澇。
北京東直門外的一個小區(qū)邊,一條河道被突然截斷,無法自由流淌的河水變成了一潭死水。為了“城市建設”的種種需要,為了多“創(chuàng)造”一些土地資源,許多城市水系都無法逃脫被“腰斬”、“活埋”的噩運。
此外,與自然地表相比,硬化后的城市地表粗糙率也要小得多,降雨后地面匯流時間也就隨之縮短,洪峰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形成,這就更加劇了城市發(fā)生內澇的可能。
從1901年到現(xiàn)在,北京的城市水系發(fā)生了重大變化。特別是在1965年—1984年這20年改河時期,變化最為巨大:作為古都北京重要風貌標志的護城河有一半被改成暗河,玉泉水系湮廢,有著850 多年歷史的老蓮花河被埋掉,太平湖等十余座湖泊被填埋。
雨島效應——城市比周邊郊區(qū)降雨強度高、雨量大
“氣候條件的變化對城市內澇也有影響。這兩年北京的降雨特性發(fā)生了改變,比如說同樣是100毫米的降雨量,以前可能需要一天的時間來完成,現(xiàn)在呢,在幾小時之內就要下完。”鄭興燦談到的這種現(xiàn)象和城市的“雨島效應”密不可分。
1991年,北京市城鎮(zhèn)用地1602.09平方公里,占北京市總面積的9.8%;2004年,北京市城鎮(zhèn)用地2931.52平方公里,占北京市總面積的17.93%。北京城市擴張的規(guī)模和速度一直都在增長。供圖/何春陽
和我們熟悉的“熱島效應”類似,“雨島效應”也是伴隨著城市而生的,特別是在高樓林立、人口稠密的特大中心城市。它的顯著特征就是和周邊的郊區(qū)相比,城市中局部降雨量明顯增加,降雨次數(shù)增加,暴雨和冰雹的次數(shù)也相應增加。
原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水力學研究所所長劉延楷教授在2005年時就提出要對“雨島效應”多加關注。他是這樣解釋雨島效應成因的:城市中林立的高樓大廈就像是“鋼筋水泥的森林”,而隨著“森林”密度不斷地增加,尤其一到盛夏,建筑物空調、汽車尾氣更加重了熱量的超常排放,使城市上空形成熱氣流,熱氣流越積越厚,最終導致降水形成。
時任天津氣象局副局長的運順利也指出:“由于城市的發(fā)展,污染比較嚴重,所以城市的空氣當中含有的顆粒物比周邊要多,這種情況也增加了降水的凝結核,所以城市的降水就要高于周邊的地區(qū)。”
此外,“鋼筋水泥森林”密度增大,又會使風速減小,阻礙了降水系統(tǒng)的移動,強雨帶等天氣系統(tǒng)在經(jīng)過城市上空時,總是不得不駐足,停留的時間比空曠的郊區(qū)要長。這些因素綜合起來,就使城市比周邊郊區(qū)降雨強度高、雨量大,形成了城市“雨島”。
“近年來,北京城區(qū)降水量大于郊區(qū)平原的趨勢日趨明顯。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城區(qū)年降水比郊區(qū)多60毫米,相當于每年多了一場暴雨雨量。”劉延楷指出。
江西新余
2010年5月13日
城市化帶來的種種不利影響,再加上排水系統(tǒng)本身的缺陷,面對大雨,中國城市往往是經(jīng)不住考驗的。
江西新余暴雨造成交通要道嚴重積水,立交橋下的汽車遭遇了滅頂之災,車主在救援人員的幫助下正沿著梯子向安全地帶轉移。
攝影/云劍
管網(wǎng)按什么標準設計,說到底還是經(jīng)濟問題
“除了這些因素,我們的管網(wǎng)本身是否也存在著一些問題呢?”我繼續(xù)追問。
“我們的管網(wǎng)是有些問題。比如管網(wǎng)老化、堵塞,維護不力。管道中經(jīng)常會有垃圾堆積,一旦暴雨來臨,排水泄洪功能將受到嚴重影響。”鄭興燦說。
河南鄭州
2011年7月26日
大雨后河南鄭州黃河路立交橋下積水淹沒了路面,無法行駛的汽車橫七豎八地停在路上,任由著“波濤”的沖刷。攝影/王春勝
這種情況很常見,我也不止一次看到有人隨手就把垃圾丟到污水井口或雨水箅子里。我曾經(jīng)特意觀察過一個打開的雨水口,結果在里面看到了樹葉、塑料袋、啤酒瓶蓋、煙頭、一次性筷子、剩飯剩菜……甚至還有一只破襪子。垃圾的種類五花八門,簡直是只有想不到的,沒有找不到的。這樣的雨水口能指望它在暴雨時發(fā)揮迅速排水的作用嗎?2009年年底一份調查也顯示,北京市近八成的雨水排水管內有沉積物,其中有一半管道的沉積物非常厚。
天津
2010年7月12日
天津城區(qū)多處地段內澇積水嚴重,天津的司機們都體會了一把拿汽車當沖鋒舟開的經(jīng)歷。攝影/程子
“人們熱議的管道設計標準偏低這個問題呢?”
“這個問題說到底其實是個經(jīng)濟問題,標準提高一點,建設費用就會增加幾倍,而高標準下建成的排水設施,卻在大部分時間內是用不上的。比如說把管道設計成能抵御10年一遇的暴雨,很有可能就意味著3650天中它只有一天會滿負荷運行,其他3649天都是閑置的,你很難說這個錢花得到底值不值。過去我們的經(jīng)濟條件不行,所以設計標準比較低。如果經(jīng)濟條件好了,建設高標準的排水設施當然是有利于減輕城市內澇的。北京就正在進行排水管線的改造。”
這項2011年開始的北京中心城區(qū)排水管線改造工程,計劃總投資21.2億元,通過改造,北京城區(qū)道路將從可以抵御1年一遇暴雨,提高為抵御3年一遇暴雨,達到全國最高水平。而這一標準距美國、日本等發(fā)達國家抵御5年甚至10年一遇暴雨的設計標準,還有很大的差距。
山西省大同市的某一新修路段正在鋪設雨水管道,從圖上可以看到,眾多橫過的管線給雨水管的鋪設安裝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在中國,地下的不同管線往往分屬于不同的管理部門,在施工、維護方面也存在著各行其事的凌亂局面,相互之間每每造成很多困擾。攝影/白再潔
“我們應當牢記整個城市是一個整體,排水網(wǎng)絡也應該是一個整體。在應對雨洪時各方面的調度、應對協(xié)調一致,才能發(fā)揮最佳效果。”鄭興燦強調道,“就拿城中的河道來說吧,在大雨時,出于排水考慮應當加大排入河中的水量。但實際上,很多時候通向下游河道的排水口在大雨時反而會被人為關閉,因為來不及處理的雨污水會污染水體。下游的排水口堵了,上游城市里的水當然就排不出去。”
2005年,上海臨港新城供水系統(tǒng)和污水處理系統(tǒng)一期工程,工人正在大口徑的混凝土管道中施工。和其他一些大城市相比,每當暴雨、臺風襲來時,上海中心城區(qū)局部內澇雖時有出現(xiàn),但受災程度相對較小。這與上海積極對地下管網(wǎng)進行改建,在此方面有著高達十數(shù)億元的財政投入密不可分。
攝影/一水
應對雨洪,中國古人與發(fā)達國家的最新理念不謀而合
2011年6月23日北京大雨,我特意趕到故宮,想親眼去看一看傳說中“千龍吐水”的奇觀——在太和、中和與保和三大殿矗立的三層臺基上有一個個石雕龍頭,這些看似裝飾品的龍頭,實際的功用卻在于排水。龍頭的兩唇之間都鉆有圓孔,與臺基周邊的孔道相通。由于臺面的設計是中間高于周邊,每當雨天,落在臺面上的雨水自然就都流向地勢低的四周,從龍口中排出。“大雨如練,小雨如柱,千龍吐水。”前人曾經(jīng)這樣形容。遺憾的是,當天這樣的奇觀并沒有出現(xiàn),而建成500多年來一直沒有淹水記載的故宮,太和殿廣場上竟然汪洋一片。我突然有些惶恐,難道這些古代排水杰作也應對不了今天的降水了?還好,另一位去太廟考察的同伴帶來了好消息:太廟的大殿、廣場都沒有積水,只有靠南側的深石槽溝有積水,溢出槽溝的積水只到墻角,高出地面只有一指。事后,我找到了故宮積水的答案:太和殿廣場經(jīng)過大修,古代磚塊夾泥組成的透水地面已經(jīng)被硬化了,而臺基上那些吐水的龍頭,排水孔道很多都已被堵塞。不知我是該為古人的排水智慧欣慰,還是該為今人的改造而嘆息。
雨洪利用,把雨水作為一種寶貴資源,以解決城市化帶來的一系列水資源問題,是應對城市暴雨的最新理念。圖為一種新型的雨水排放系統(tǒng),它通過透水廣場、透水路面、下凹綠地和設置于其下的蓄水池,在雨水一落入地面時就進行收集和儲存,保證盡可能多的雨水得以下滲,大大減少因城市化而增加的暴雨徑流量,延緩匯流時間,對防治城市內澇起到重要作用。而雨水通過地下蓄水池和過濾池的活性土壤層與碎石粒隙下滲,水質可得到凈化作為飲用水源,又可以及時補充地下水,防止地面沉降,可以使城市水文生態(tài)系統(tǒng)得到良好循環(huán)。繪圖/趙夢莎
其實,中國古代有許多排水經(jīng)驗都值得我們現(xiàn)在參考和借鑒。
中國古代城市中,多有河流、湖泊相伴,它們既是方便的水源,又是宜人的水景,還可在暴雨傾盆時發(fā)揮排水、蓄洪的功效。這對于只注重技術手段和工程設施來防澇排水的現(xiàn)代城市,無疑是一個重要的啟示。
中國古代院落中,透水地面的比例大多保持在80%以上,院落中還往往修筑一個或幾個人工挖掘的水池或池塘,這樣下雨時不至于積水,干旱時也不至于缺水,這樣的設計和布局非常值得我們現(xiàn)在建設住宅小區(qū)時借鑒。
中國古代園林中,綠地幾乎都是下凹式的,與現(xiàn)在我國常見的高臺式綠地不同,下凹式綠地在雨天可以充分接納地表徑流,涵蓄降水。北京大學建筑與景觀設計學院院長俞孔堅認為:“如果所有綠地能比地面低20厘米,城市綠地就可以承擔起滯洪的作用,那么暴雨積水問題就能基本解決。”
與中國古代的這些設計思想不謀而合,現(xiàn)在許多發(fā)達國家的城市也開始注重用蓄水的方式來應對雨洪,并利用雨水資源來補充地下水了。環(huán)境教育學者李皓指出:“西方那種老式的修筑體量巨大的下水道,將雨水徑流直接排入河道的方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提倡了。因為雨水中的污染物會嚴重影響河流水質與生態(tài)環(huán)境,而大量雨水被排走也會導致城市的地下水得不到補給。雨水是甘露,是老天爺給大地的水資源,應當設法留住。將雨水存起來,成為有利于城市發(fā)展的水資源,這就是發(fā)達國家城市應對雨洪的最新思路。”
現(xiàn)在中國城市排水管網(wǎng)建設中,一種新型的“箱涵式”雨水管正在被越來越多地使用。這種排水設施由鋼筋混凝土澆鑄而成,內部空間寬敞,儲水量大,對城市防洪排澇將會起到非常積極的作用。攝影/白再潔
現(xiàn)有條件下,我們就真的無法應對城市暴雨嗎
在舊的排水系統(tǒng)改造沒來得及完成,良好的城市水文生態(tài)系統(tǒng)尚未建立的情況下,依靠現(xiàn)有排水系統(tǒng),我們就真的不能應對城市內澇嗎?從北京面對2011年的“6·23”、“7·24”兩次暴雨考驗時,交出的不同答卷上,我們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6·23”暴雨,北京市氣象臺的雨情統(tǒng)計,截至6月24日6時,全市平均降雨量48毫米,北京全城交通癱瘓;“7·24”暴雨,北京市氣象臺的雨情統(tǒng)計,截至7月25日6時,全市平均降雨量60毫米,降水量為13年之最,事后北京報紙上登出“再迎大暴雨北京沒咋地”的標題。相隔不過一個月,在此期間城市建設、排水管網(wǎng)都不曾發(fā)生重大的改進,為什么結果卻如此不同呢?
原因其實很簡單,預警及時,行動得力。北京市氣象局提前3天發(fā)出預警,當天的防汛指揮中心市長親自坐陣,相關政府部門聯(lián)合行動,5000余名干部職工一起動員。北京水務局事后總結了當時的應對狀況:
交管局:啟動雨天一級上勤方案,全市部署警力4900人,在立交橋區(qū)、易積滯水點指揮和疏導交通。
市排水集團:啟動一級響應,出動1590余人,防汛設備和車輛260余臺套。全市72座泵站啟動排水,共排水16.7萬方。
首都機場:啟動了汛情藍色預警保障機制,出動人員325人,巡查車輛71輛。
市住建委:出動3200余人,雨中巡查,抽排院落積水,苫蓋漏雨房屋。
公聯(lián)、首發(fā)等道路管養(yǎng)單位:出動搶險人員4000余人,搶險巡查車輛570余輛;公交企業(yè)出動1000余人,救援車輛60余輛;軌道交通運營企業(yè)出動3600余人,向乘客發(fā)放一次性雨衣4500余件。
……
面對這樣的豪華陣容,我想,暴雨有知,也是要打怵的吧?
本文選編于《中國國家地理》2011年第09期,撰文/曉慧 攝影/孟慶然 等,責任編輯/張璇 圖片編輯/王彤。如果你喜歡這篇文章就請轉發(fā)到朋友圈吧!
來源:《中國國家地理》